【2019】【原创中篇】年关
去年写的，所以是猪年。现在才想起来发坎喵。首发见https://www.bilibili.com/read/cv1852034。
1
大学生张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大年三十一大早出门。
说是大学生也不确切，大四是早就过了，毕业典礼也参加过了，只不过自己以为“某些原因”一直没有拿到毕业证——也就是说延迟毕业了。
没有办法，没脸回家，但是生活还是得继续。
她只不过是在兼职网站上，抱着“看一看也不会吃亏”的心态，点了个一看就像诈骗的“过年了来看看吗？1500一天！”的链接，填了个全是选择题、跟心理测试似的问卷——话说回来那问卷还够长的——结果半小时后就收到了邮件，内容相当简洁：
“恭喜您。请在年三十当天0730，戴红袖章到东方明珠赛百味来。”
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泄露的信息，不过张雨出于好奇还是去了——反正是人群密集区，也出不了啥毛病。
当然她还是做了点准备的，要是自己36小时没有回去，自己爱机的D盘和E盘就会被设定好的批处理自动低级格式化三遍。
防止不必要的社会性死亡总是有必要。
二月的陆家嘴颇有点冷，没怎么出过门的大学生从地铁站出来还有点不适应，打了个哆嗦。自己戴着个红袖章在地铁里实在是非常引人注目，接受了一路的注目礼，NEET女青年有些崩溃。
推门进入餐厅的一瞬间，张雨才察觉到哪里不对。
太安静了。餐厅外面是人头攒动的市区，里面竟然空无一人——也不是空无一人，有个看着就不像服务员的服务员，要说哪里不像大概就是他那浑身的肌肉不像。而且这人还在朝自己大步走过来。
不妙啊不妙。大学生能明显感到自己身上的冷汗在往外涌。
只见服务员走到面前站定，双脚靠拢，微弯下腰来做了个“这边请”的手势，面无表情地开了口：
“久等了。首长在等您。”
“那个……你认错人了……吧？”
张雨觉得绝对有哪里不对。首长是怎么个情况？
2
如果用这么多年看动画的经验来总结，现在的状况……张雨觉得大概是“误入了秘密基地”一类的情节。
一般来说去赛百味是不会被带到库房里去的，库房里更不会有个藏在一大堆纸箱子底下的暗门。至于要是暗门后面下梯子还有条装着应急灯的隧道，往前面走了几分钟拐了两个弯也没看到头，这就不大可能是现实中的场景了。
张雨作为一个室内派，意外地很有方向感，这个地方显然是在上面那座东方明珠的地下——也就是地基里面。她看着领路的服务员在自己前面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在一扇斑驳的绿漆铁门上用力敲了两敲。
“馒头。”门里面传来低沉的人声。
服务员高声应答：“饺子。”
噗。
女大学生倒是也不紧张了，当场笑出了声：“你们这拍什么戏呢？”
“不是戏，同学，”服务员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微笑，推开了那扇门，“欢迎来到时令大队上海局。”
张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自己看到的东西了。
在门背后，隔着半米多厚的墙壁，是一座开阔的八十年代风格四层大厅天井，米色瓷砖地板青竹色高墙裙的那种。身着军服的人在各层走廊上急匆匆往复穿梭，而下面的大厅则摆满了——起码上三百台一毛一样的奇怪机器，按张雨的印象就是特摄里面邪恶组织给被捕的超级英雄洗脑的装置——虽然很奇怪但是她只能想到这个形容了。大门正对面的照壁上，巨大的八一军徽熠熠生辉，映着下方的宋体巨幅金字：
中国人民解放军战略支援部队。
服务生脱掉制服，露出下面的绿色数码迷彩，再次做了个“请”的手势，指向的目标是旁边的办公室。
“报告首长，134号已带到。”
门那边传来一个有点粗的女声：“哦进来吧。”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张雨首先闻到的是强烈的芥末酱香味——浓到让人感觉仿佛回到了地面上的赛百味。办公室看起来很平常，就是一般的领导办公室的样子，除了窗帘都拉着，暖白的灯光下面坐着的是个女军官，嘴里还有半条一看就知道是赛百味买来的潜水艇三明治，嘴唇上带着黄色的膏状物。
那军官把半截面包连带着香肠一口塞了进去，丝毫不顾形象地继续咀嚼，咽了下去：“欢迎啊。要不要来一条？今天把楼上店面的货包下来了。还有叫我上尉就好。”
“不……不用了，谢谢。”大学生感到自己心情的复杂度已经需要解一个多元微分方程组才能解释了，“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赛百味的活动？还是什么网络剧？不管是什么随便穿军服都是违法的哦我要报警了哦……啊没有信号。”
等一下。没有信号的话这些人对我做什么我不是很不妙？这才反应过来的张雨望向对方。
“该怎么跟你说呢……这事说来还有点长，你要听吗？”上尉抿着下巴，看样子是在思考要怎么说。
张雨一脸黑线地与对方对视：“麻烦您给我解释一下吧那就，简短一点最好。”
“行那我就长话短说。”上尉清了清嗓子，“中国人民解放军战略支援部队时令大队——也就是我们部门，成立于2006年，当时还是国防部直属的，叫国防部二十四局。但是这事得从2000年说起。”
“这一年我国境内出现了大量的‘龙形云’目击报告——你可能没有印象，那会还太小了。我们当时认真做了调查，确实发现了大规模的异常气压和放电现象，但是那时候并没有在意……一直到2005年，我们发明了你现在看到的这台机器。”
张雨移开视线，打量着上尉手指的照片上那台奇怪的设备：“看着像什么可疑组织的改造设备……”
“随你便怎么说。还有完事了把车牌给我一份。”对方并没有太在意问题发言，“这个东西叫做05式具现化思维装置，如你所见，用途简单明了。曾经这个玩意的消息不小心走漏了，还好只是简称，叫JS05，后来我们紧急放出了一把预研的大口径狙击步枪掩盖了过去。”
“等一下等一下！那我是不是知道得有点多？”
“等会你出去的时候会给你消除记忆的没关系。”
“哦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要被灭口。”受到惊吓的张雨拍了拍胸口，“您继续。”
“2006年初，全国范围内与狗相关的话题突然爆发式增长。你知道搜狗拼音吧？就是2006年发布的，”上尉做出一副要在键盘上敲点什么的动作，“本来我们以为狗年也没什么的，直到那一年端午，该项目的负责人自己坐上了设备，并且想着观察一下外界……”
“然后怎么了？”见上尉突然顿了一顿，NEET咽了一口唾沫。
“他看到了……在北海公园上空飞舞的龙。”端起身边的杯子抿了一口，上尉的表情严肃了起来，“说是龙也不确切，看当时的影像，这种没有实体的生物看起来更像是长着个狗头。”
“后来我们经过半年的论证和查阅古籍，确定了这一点，那就是古人关于年和十二生肖的记载都是真的。这是一种未知的，只存在于精神世界里的生物，或者是十二种——每年它们出现的时候看起来样子都会有些区别，但确实是按照十二生肖的规律循环变化的，我们也按传统称之为‘年’。”
“这种生物，虽然原理不明，但确确实实对我们是有敌意的，也会按照时令造成现实存在的灾害。而且根据我们的分析，从1994年全国铺开禁鞭令以来，与其活动规律相关的灾害开始逐年上涨，但是又不能真的重新开放燃放烟花爆竹，而当时距离奥运会也实在是太近。因此——”
上尉放下杯子，推了推眼镜：“这就是我们部门成立的最重要目的了。使用一切方法降低年带来的损害，并从社会招募精神意志强韧的志愿者，在重要节日时……具体来说就是大年三十，使用具现化思维装置对来袭的年进行拦截歼灭。”
张雨张着嘴听完了后半截，根本没缓过来。
沃日这个剧情是不是怒涛了一点而且太神棍了吧？
3
“那个……我好像还没有说我要加入吧？”说这话的张雨局促不安地四处张望着。
“事到如今说什么呢。原因你都听完了，保密协议也签了。是你说要我解释的吧？记忆消除剂很贵的，听完了就想跑？”上尉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望着大学生，脸上挂着一个大写的“我懂的”。
她们两个刚刚走下楼梯，进入大厅。大厅里面这时候不像刚才了，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一眼望过去大概有个两百号人，多数都是些学生或者年轻社会人的样子，共同点大概就是胳膊上都有个红袖章。除了这些跟张雨一样在东张西望的人，剩下的就是军人了，看起来明显淡定从容得多。
上尉环顾了一下这帮人，走上前一步：“同志们！”
军人们啪一声齐刷刷立正，有不少年轻人也有样学样赶紧站直了，动作就标不标准的都有，也有那么一小撮站得比军人都正的。
似乎并没有纠正动作的意思，上尉继续开口：
“同志们。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是为了一年一度迎战年的战役！我知道你们可能昨天还在上学，可能刚刚从岗位上休息下来，但这是战场！”
“现在战役已经打响了！为了上海，为了华东，为了全国人民新年的幸福安康，我们聚集在这里。我不要求你们别的，只要求你们在接下来的一天内恪尽职守，严守保密协议，保卫我们的国家！”
这年轻女性在张雨看来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威严从内到外散发了出来。当然这种威严的作用范围似乎并不是很大，下面还是有人偷笑起哄：
“具体要干啥啊？”
“简短说明一下吧？三句话左右这样的？”
“首长能嫁给我吗？”
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上尉的脸似有似无地抽了一下，不过语气还是依旧：“接下来我会给大家说明！还有我有家室了，那位想找对象的请回，军属不是那么好混的。”
人群中传出一阵哄笑。
所谓说明……其实啥也没说，就是重申了一遍保密要求而已，然后所有人都被带开去找自己的编号。
手机被收实在是很不习惯，我们的张雨同学感到浑身难受，开始心不在焉地四下张望。
“看啥呢？”上尉从一旁探过头来。
“没……我就是想这男女比例还真是……”大学生确认了没有第三个女性，挠了挠后脑勺，“你们到底用的什么基准选的我啊？不会是和死宅或者废柴大叔的相似度吧？”
摆了摆手，上尉又从兜里掏出来半截纸包的三明治：“那不能。我们的审查是非常严格的，整个上海局辖区算上你选出来的也就是134人，这还得算上固定的志愿者，你很厉害啦。”
“说什么严格……不就只有我填的那个表。”
刚咬下一大块面包的上尉瞪大了眼睛：“什么叫不就是！那个表可是根据外交部选拔外交信使用的心理素质量表改的……你知道外交信使吧？就是负责递交外交邮袋的专业人员，他们是要能面不改色当着武装分子的面把重要信件吃下去的！老实说你的得分还挺高的，就算在外事部门也应该能随便混个一官半职的吧。”
“真的？”大学生的眼睛亮了起来。
“假的。他们不招没拿到毕业证的。”
“切……”闪闪发亮的大眼睛又暗了下来。
就在这俩人扯淡这当口，军人带着志愿者们陆陆续续找到了对应序号的设备，开始开机调试。按上尉的说法就是提前先适应一下这玩意，其实很好操控的，先适应一下到时候不至于蒙圈。
总共也就是134个号，倒是不难找，上尉望着张雨刚刚坐上去的那台机器：“有什么感想？”
“嗯……”已经戴上头盔的大学生发出瓮里瓮气的声音，“好黑。”
“废话。我是问你坐在上面舒服不？有什么要调整的没？”
“倒是挺舒服，就是感觉有一种英雄就义上电椅的悲壮感……”大学生还没忘了贫。
“那就行。”军官完全无视了对方的装傻，示意引导的军人打开开关。
进入沉浸式环境的过程，怎么说呢，非常奇妙。
就张雨看来，就好像是自己突然失去了实体，整个意识沉入了一个充满幽暗白光的空间。这空间深不可测，一时让人有些慌乱，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一直到眼前突然豁然开朗，才有了点安全感——
如果这个豁然开朗的意思不是看见了熟悉的蓝天白云绿草地，大概会更令人印象深刻一点。
“为啥是XP啊？！”虚拟空间里回荡着大学生的吐槽。
“专用软件嘛，2005年开发的，体谅一下啦。”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明显是上尉的声音。
“这都9102年了你们不能升级一下？很出戏啊！”
“能稳定运行就行啦。要求那么多，经费你出吗？”
“……不好意思请您继续。”
这部门真的没问题吗……张雨心中涌出了脱力感。
4
这么说可能有点奇怪，张雨觉得自己渐渐又能控制自己的四肢了。
准确来说也不算是四肢，应该说是一个虚拟的新身体——五感、直觉和操纵方式都和原来有一些微妙的差异，不过除了还有些僵硬，控制是没什么问题的。
在槽点巨大的XP天空中响起了熟悉的女声：“都准备好了吧？你们互相听不到的，给我答个到就好啦。”
张雨握了握拳，稍微迟疑了一下：“……到？”
“97和134号！你们是没吃饭吗？再答一遍！”声音陡然提高了半个八度。
我靠。大学生摸了摸瘪瘪的虚拟肚子，没好气地提高音调回答：“没吃！”
上尉明显是被噎到了，憋了两秒没出声，然后缺了点底气地低声吼了回去：“没吃训练完再吃！时间有限，先给你们熟悉一下操作！”
张雨可以明显感觉起码有几十号人和自己一起喷了出来。
随后蓝天白云绿草地瞬间消失，呈现在张雨面前的是——
一片似乎坐落在市中心的广场，自己站的位置显然是正中间。但是周围的建筑物——到底是不是建筑物呢，看起来表面上一点起伏都没有，所有建筑的外表都是一片只会存在于游戏贴图错误情况下的暗灰色。而自己的周围还有一百多个……
大学生觉得自己绝对是眼花了。身边的一百多个两足个体，跟周边的参照物对比一下起码有四五米高的东西，怎么看都是动画里面才存在的东西——棱角分明，闪耀着金属光泽的无机质外壳，还有八一的红星……
“机器人是咋回事啊！！！”张雨用复杂的眼神环视着自己刚刚才注意到的身边的虚拟操作面板，“而且太标准了吧！你们这座舱就是从扎古2抄过来的吧喂！我现在怎么都觉得自己是个杂兵！”
“哎呀淡定，”右上角的显示屏上面浮现出满脸坏笑的上尉，“这不是让你们熟悉一点嘛。毕竟我们单位每年这个时候招人，能招到最多的就是你的同类啦，死宅张同学。我们总得迎合一下用户不是。”
女大学生仰天做绝望状：“谁和死宅是同类啊！再说这个机设你们能不能走心一点？虽然画质很高完全不像XP啦，可以的话只要没有版权问题可以去找万代之类的买一点嘛……”
上尉一拍胸脯：“没问题的。我们这机设都是请了全国美院的专家和高材生来设计的，制式装备。那比你那什么随便画出来的萝卜可科学多了，轻便灵活，除了不能三倍速强得很啊。”
“那为什么没有把这个白配绿加红五角星的涂装顺便改了？”
“这个……”女军官挪开了视线，“评审里面有空军的老爷子，要给面子的嘛。”
“那个…………”不知道从哪里插进来一个男声，“长官……公共频道还开着呢。”
长达二十秒的沉默之后，上尉清了清嗓子：“咳咳。刚才是调节气氛，调节气氛，言归正传。我们按照人民广场做了一个训练场地，训练内容很简单，想怎么操作就怎么操作，只要能跟上我们给你指示的目标就好了。都听明白了吧？你们也听见了公共频道已经开了，有什么问题就问。开始。”
从结果上来看，显然所有人都没完全搞清楚状况。公共频道开始响起各种各样的声音：
“所以说是要怎么搞啊？”
“这玩意要怎么操纵？”
“你说这个谁懂啊！给个说明书先啊！”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上尉的语气非常轻松，“想怎么操作就怎么操作。各位别忘了这设备叫什么？具现化思维，也就是说你想到的它就能做到，只要不超过极限，靠直觉随便操作就是了。”
“沃日有这么简单的吗？”张雨觉得那个替自己喊出来的兄弟简直是知音。
“试试看嘛。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你说得倒是轻松……大学生嘟囔着握上了操纵杆。
当然了。怎么可能有这么简单。
当张雨第一次摔了个四仰八叉的时候，她用余光看到起码有三四十个人和自己一样画风的动作，以及频道里和自己异口同声的喊话：“骗鬼啊！”
“哎呀你们都没听清的吗？”令人恼火的是这次的回答居然还混着吃东西的含糊声音，“精神才是最重要的。现在多摔一摔是好事，加油哦~”
张雨下定了决心，等出去一定要把那个长官阿鲁巴了。
5
半小时后。
一台涂成橘红色的机体飞快地从广场上空掠过，后面跟着七台白配绿涂装的机体，看着如同追着屏幕上一个红点的鼠标指针。
“很好！跟上！”声音来自前面那台机，“实战的时候就要这样，保持阵型跟上敌人！105你掉队了！靠拢一点！不对不对慢点！快撞到134啦！”
瞄了一眼右后方，处于右翼的张雨立马向左拉了半圈横滚，等105慌慌忙忙减速返回战位，又一转身回到了原位。面前的战术地图上显示本队恢复到了标准的V字形，像他们一样的V字还有许多，在四周回转穿梭着。
不得不说虽然恼火，但是上尉说得还挺准确。真的是只要想就行了，也就是说不想着摔倒就不会摔。差不多也就是十分钟的工夫，基本所有人都学会怎么用这玩意自由行动了，然后到现在也就是个别人还有点磕绊，需要之前进场的教官纠正动作。
怎么说呢，意外地还有点爽？张雨一边盯着左前方机体的屁股，维持距离，一边默默撤回了要阿鲁巴那个三明治控的想法。
“好都差不多了吧？我们进入下一项！”橘色的机子，也就是教官机，骤然加大了马力，“追上我，然后瞄准随意开火！现在给你们用的是训练弹，随便打就是了，注意提前量！自己用心体会！”
只见教官猛拉了个弯，滚转了两圈半进入了一条陡峭的下滑道，钻入一片黯淡的楼群丛林之中。七台机体紧随其后，以大体整齐的队形俯冲下降，拖着装饰性的蓝色光芒——从完全没有过载感这一点来看，应该就是装饰性的了——划过密集建筑间的空隙，所有人紧张地盯着一公里开外教官机忽上忽下的机动轨迹，寻找着合适的时机。
眼看着前方的岔路口逼近，橘色的机体做了一个近乎90度的机动，改为垂直向上爬升。本队长机47号随之拉起，只不过角度更平缓些，这速度差一口气将距离拉到了七八百米。
“对前方敌机开火！”长机举起手里的武器。
七台机体的炮口火光闪灭，血红的曳光弹随着怒吼钻出炮膛，扑向橙色的教官机。
“太嫩了。”
教官机在恰好的时机，出人意料地做了一个猛烈左转。炮弹失去了近在咫尺的目标，沿着抛物线落向前方的建筑物，爆开了。纯色的高楼在爆轰之中轰然倒塌，化作无数的大小立方体，如同被砍倒的大树一样，向低空逼近的小队劈头盖脸打了过来。
长机可能是老玩家，看起来还是有点经验的：“左右散开回避！赶紧拉升！”
左右两翼虽然反应慢一点，还是基本反应了过来，迅速向两侧散开来。只有105有点慌张，居然想着向左走，结果是被张雨的134号机的装饰火焰打了个正着，随后准确地被一块四米多宽的立方体砸中，拖着烟雾如同一块石头向下坠去。
教官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就像这样，开火之前要看清周围！过会吃饭的时候105留下来补习。”
“那在实战的时候……”张雨左前方的72号机提出了问题，“被击落会怎么样？”
“会自动被机器弹出，没有生命危险的。”教官显得非常轻松，“至于会受多大惊吓，那就看个人了。”
张雨听着从地面传来的爆炸声，看着前面正在喊着“愣着干嘛继续”的教官，掂了掂手里的机炮：
妈耶训练弹都这样了实弹得啥威力啊。
6
四小时后。
在从那台什么具现化思维装置里面爬出来前，大学生是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在二月搞得汗流浃背。说是虚拟的这玩意也太真实了，训练也实在是非常有实战风格，拐过一个弯然后教官机突然从反方向丝毫不减速冲过来那次张雨感觉自己心跳都要停了。
难怪得搞心理测试筛选，不然还真可能出事。
环视了一下周围，有不少和自己一样满头大汗的人从设备里面坐起来。张雨正在胡乱猜想都是从哪招来的这些人的时候，肩膀上被拍了一下。
“哟。”说话的是上尉，手里拿着两个赛百味的纸包，“吃饭啦，今天我们把所有的三明治都包了。”
除了挑战吉尼斯世界纪录以外，大概没有其他地方能看到这么多人一起吃一个口味的三明治。
不过这个口味实在是……大学生看着自己捏着的大半条面包，皱着眉头啃了一口。除了生菜是啥配菜也没有，然后芥末量起码是自己偶尔吃的默认口味的两倍多，按平时自己常吃泡面那个口味吃着还有点反酸。张雨感觉接下来一星期都应该不想吃老坛酸菜了。
这肯定是那人的爱好——眉头紧皱的主角看向旁边一脸愉快的始作俑者，对方正在非常轻松地吃着酸倒牙的食物，嘴上糊着一层黄色的膏状物。实在忍不住的张雨问道：“真有那么好吃吗？”
“好吃！特别好吃！”上尉是一点住口的意思都没有，头都没有抬一下，“你不知道我就好这口，提神醒脑。哎呀真香，要不要再来一个？”
“不用了要是不嫌弃我这份你也吃了吧。”大学生感觉在这方面实在是取得不了共识了。
结果对方义正辞严了起来：“那怎么行！训练很累的，要吃点才有体力。下午还有课程呢。”
“不……不是这个问题……算了。”
眼看着抠这问题大概也没有结果，张雨决定举手投降，继续硬着头皮往下咽。
等到大学生终于勉强用热水把反胃感压下去，回到大厅里来的时候，午休大概就剩半小时了。
睡不了午觉只怕下午是要完……苦大仇深脸的张雨远远瞟了一眼自己那台134号设备，造成如今局面的直接责任人还坐在扶手上，悠哉悠哉地从嘴里吐出一个不是那么圆的烟圈。
“长官中午在室内还抽烟啊？”带着点揶揄，张雨非常随意地走了过去，靠在机器另外一边。
“电子烟啦电子烟。”上尉摇了摇手里的小盒子，“雾化做得仿真一点而已。我家那口子不让我在家抽，只能在这来两口。”
“成年男性还在乎这个啊？我家老爹都随便的。”
“是女的啦，”压低了音调，上尉微微举起左手半掩右颊，“我是那边的人。别到处声张就是了。”
大学生像弹簧一样弹起来，向远处挪了两步。
军官露出一脸“我懂的又是这样”的表情：“放心啦我对你这种小姑娘没兴趣。就是最近几次都招不到女志愿者，值班太无聊，聊天比较有话题啦。”
半信半疑，大学生又挪回来了半步：“真的？”
“真的真的。不打诳语。”
上尉又拿起电子烟，深深吸了一口：“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觉得绝对不能告诉别人来着……”
“就别引用啦。说起来我还不是太懂啊。”
“嗯？什么？”
“您之前说年会造成现实中的灾害，”张雨侧过头去，没有看上尉的表情，“到底会怎么样呢？没有这个拦截机制的时候大家不也过得好好的吗。”
虽然看不到，但是对方的表情明显严肃了起来：“怎么说呢……我就说说2008年吧。”
“那时候可能是因为禁鞭时间太长，年的活动时间都提前了不少。你知道有关的传说吧？”
“大概知道，说是怕红色还有巨响什么的。”大学生努力回忆着小时候听到的神话。
“那就是古人流传下来的自我保护方法了。根据我们之前记录的历史数据，在发明有效的观测手段之前，年的历年活跃期都已经被稳定地压制在大年三十这一天，从公元八世纪起就没怎么变化过，我们推断，大概是因为火药的发明。凭借有效的震慑手段，通过常年流传的新年习俗，这种原始但有效的防御机制持续了一千二百多年——”
顿了一顿，上尉呼出一口气：“一直到禁鞭令实施为止都是这样的。”
7
“我们部门的第一次正式行动，是2007年。当时这些机制都还刚刚起步，上海局在那一年调动了几百人，提前一天严阵以待——那时候用的还是虚拟强5来着——结果没有拦截到多少，后方局也报告说好像没有出现大规模迁徙，当地已经到处都是年的踪迹了。当时上面也很纳闷，怎么会这样呢？传说应该没有错才对。”上尉继续回忆着，“于是我们在年中提前做了预警机制，建立了常年开机的观测台，结果……”
大学生非常好奇地追问：“结果怎么样？”
“结果2008年，我们才知道，它们提前接近20天就来了。”
“当时我们毫无准备，被打得猝不及防。这一年的年非常迅捷而数量又极其庞大，我们华东各局的人手根本不足以抵挡这么大规模的入侵——当年的拦截率连1%都没有。然后你可能就有印象了，发生了什么。”
张雨思考了大概两秒钟，然后愣住了：“你是说……南方的那场大暴雪？”
“是的。席卷整个华南的年，引起了长达半个多月的暴雪，造成的损失不计其数。”眉头紧锁的上尉拧了拧电子烟的开关，“从那之后我们就有了真正的应急响应机制，也有了真正的制式装备——当然这都是亡羊补牢了，在这之后的十年，我们还有志愿者们，同心协力把年的活动高峰一步一步重新压回了大年三十，所以你现在才会在这里。”
军官坐直了身子，看了看表：“好啦就说这么多啦，该训练了。晚饭前还有点时间，再聊咯。”
望着上尉的背影，张雨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啥表情，不过肯定是极其复杂，她感到对方的背影更加高大了……
个屁啊！这责任也太重大了啊喂！就这么甩给我真的好吗？你看这种活交给一群过年都没人要的死宅来做，要是传出去人会怎么想？虽然倒是好像充分发挥了社会价值来着……但是转念一想好像自己也就难得再有什么别的价值了……
卧槽这么一看好悲伤啊！
最终在复杂的内心斗争之后，张雨同学决定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先丢一边，得先去上个厕所，刚才水喝得有点多。
当累得快虚脱的张雨再次坐起来的时候，根据退出时瞟到的系统时间，已经是四个小时后了。
训练期间倒是没有尿急，这是个好事。但是一想到恐怕还要吃那个……大学生回想了一下中午的味道，感觉自己的胃开始翻腾。
“各位！”
还有不少刚从机器里面爬起来的人，大家的目光一同投向前方，那里站着的当然是上尉，手里拿着一个熟悉的高音喇叭，环视着前方。
“各位下午训练都辛苦了！晚上就是实战了，大家要打起精神来！我知道大家大概是对我们中午的伙食安排有点意见……”这始作俑者倒是很有自知之明，“所以我们讨论决定，提前犒劳大家！”
两扇侧门咔嚓一声推开，鱼贯而入的当然还是军人们，但是这次不太一样。他们全都穿着白围裙，推着刷军绿漆的三层小台车，车上盖着小学食堂里常见的白盖头。上尉拍了拍手：“这是我们炊事班做的新年快乐套餐！虽然炸鸡是自己炸的，可乐可是真家伙，红的！好了大家开饭！”
大学生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校园……指的是中午食堂抢饭的壮观情景。一百多人呼啦啦一拥而上，谁管他什么排队啊，抢到一份是一份。张雨当然也夹在其中——当然了，有饭不吃是傻子。
只见五个月没吃到过炸鸡的主角一边叼着鸡腿，一边护住差点从胳膊肘下面滑出去的可乐瓶子，从人群之中勉强挤了出来，撕下一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背景中还夹杂着军人们的喊声：“不要抢不要抢！都有份！注意不要踩到人！”
张雨几乎吃得要哭出来。太好吃了，这可能是她人生中第二好吃的炸鸡，最好吃的应该是小学第一次被带去快餐店的那一顿。不管怎么说都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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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尉不知道什么时候靠了过来，手里端着盛着半副鸡架子的纸盘，嘴里还嚼着什么，似乎是在看着四周喧闹的人群，开启了话题：“开心吗？”
“还挺开心的……吧。”大学生还有点出神，“挺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在学校我也一直是一个人。”
“我看你没有那么开心啊，有心事？”对方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直白地抛出问题。
张雨沉默了片刻：“……您觉得我真的好吗？”
“哪方面？应该说过了我有女朋友了哦。”
“不是那个啦！是说我来做这么重要的工作真的好吗？连毕业证都拿不到，也不会社交……”
“这个和那个有关系吗？”上尉的反应有点出人意料，“你看我，我可完全用不了这个机器。”
“当年我导师开发这玩意的时候，”放下纸盘，军官似乎是开启了回忆模式，“那会我比你的社交恐惧还严重啦，成绩也不怎么样。当时是为了蹭个学分才加入的——虽然后来一不小心混成了项目组长还被拉到军队来了啦，不过我真没做啥，都是机缘巧合。”
张雨听得震惊了：“啥……啥？什么巧合能把蹭学分的变成负责人？”
上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呀……就是我一不小心坐上去了还第一次发现了年存在啦，顺便还发现了有些人对这玩意不适应。下来之后我经历了大概半个多月的光癫痫吧，经过几次还在试验阶段的记忆清除治疗才缓过来，顺便还因为忘了我女朋友名字被罚跪了一个月搓衣板……”
大学生把正在喝的可乐都喷了出来，一面强忍着咳嗽一面掏出纸巾来擦自己的衣服。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不紧不慢掏出了电子烟的上尉：“哎呀总之就是这么个事啦。因为这个上面也给我女朋友发了军属证，算是对那段时间亏欠的补偿吧，我是感觉这样挺好的。”
“咳咳咳……您这是安慰人吗？”张雨还没缓过来。
“你看我像会安慰人的吗？你很厉害啦，我也说过的，通过那个测试的都不是一般人，”缓缓吐出一个烟圈，拿起纸盘，上尉迤迤然走开了，“学个一技之长说不定真能厉害。当然你得先毕业啦。”
“用不着你说！”张雨感觉自己找这人求助简直是太蠢了。
不过心情倒是舒畅了不少？大概吧。
9
19时25分。
设施拉响警报的时候，张雨正在厕所里——主角两次出现在厕所里这样的情况并不是很多见，但是很明显，可乐喝多了就是这样的，男厕那边也有不少人听到警报声提着裤子就往外跑。
等到张雨急匆匆赶到大厅里面的时候，基本上所有人都已经就位了。他们前面站着的当然是上尉——和另外一个人，根据两人的站位和直觉来说应该是政委还是其他什么的。
上尉往后张望了一下，似乎在快速清点人数，随后一个向右转面向政委模样的人：“报告政委同志！时令大队上海局，本年度一号任务，应到作战人员一百三十四人，领队人员十九人，共计一百五十三人，实到一百五十三人，集合完毕，请指示！”
政委环视人群，嗓音沉稳：“按计划进行。”
“是！”
双方互行军礼，向后转。喇叭响起了指令：“作战准备，各单位各就各位，作战人员上机！”
张雨麻利地和众人一起爬进具现化思维装置，启动电源。上尉的声音随着熟悉的蓝天白云一道浮现：“紧张不？”
“挺紧张的还。”大学生觉得对方在说废话。
“没事我没有作战任务，可以陪你聊聊天哦。”
“长官您这样真的好吗？”
“没事啦现在是私聊。”
“我不是说这个……”
就在这当口，虚拟世界的界面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张雨首先感觉到的是画面稍稍变暗了一些，感觉上有点像戴了墨镜，画面右上角也多了个确实是墨镜模样的图标，还有一行字：信息滤镜启动。
“这是个什么？训练的时候没有啊。”小队频道还没有打开，张雨只得求助场外的上尉。
“哦那个是信息滤镜。有些情况下信息冲击比较大，需要用那个，”回复来得挺快，“这次的地图比训练就大多啦，是整个上海局辖区。”
“卧槽这么大地图你们用XP？啥配置啊？”
“远程运算啦。”上尉好像又在吃什么了，说话语调含含糊糊的，“我们有两台分别叫‘神荼’和‘郁垒’的超级计算机，会实时运算出地图和画面效果然后输出到这里……哦要开始了，准备好。”
话音刚落，张雨的视野就只剩下了一片白光笼罩。
展现在张雨面前的是……该怎么说呢，按照有限的知识来看，应该是一道长堤。
但是太奇怪了。正常的堤坝应该不会建在海中间——这周围全是大海茫茫，海中突然出现一堵高墙实在不是特别正常，而且这玩意似乎看不到边界，四下一望似乎绵延无尽。最奇怪的是形状，这墙的边界呈现出一种模模糊糊的锯齿状，背向灯火通明的城市天际线，正对无边无垠的海面。
因为看不清楚，张雨伸手想去点屏幕上的信息滤镜：“这玩意该怎么解除来着……”
“给我住手！”聊天频道传来了上尉的警告，“这是虚拟防御工事海上长城，横贯整个东海到黄海一线，外边缘是完美的魏尔斯特拉斯函数，正常人承受不了，所以才有这个信息滤镜。你想发疯吗？”
“维尔……什么？”大学生寻思自己可能上了个假学。
“魏尔斯特拉斯函数——是个著名的病态函数，特征是处处连续处处不可导，呈现完全自相似的分形特征。基于我们的研究，年在面对复杂图形的时候会感到困惑而减慢速度，可以抵挡一阵子。”
“那我要是按下去了会怎么样？”虽然不是特别懂，张雨还真有点跃跃欲试。
“最好的结果应该是跟我一样，被洗个四五遍脑然后加入时令大队吧，当然这个看人的。”
“那最坏的结果呢？”多问问总不是坏事。
“最坏的……之前也有跟你一样想作死的，现在他们还在医院里躺着呢，跟植物人差不多，”上尉似乎是长叹了一口气，“而且因为是自己的责任，医保不给报销的，我们也不给赔。”
张雨触电一般把手缩了回去：“……那还是算了。”
10
无线电里传来无机质的合成音：“灯火管制开启。”
远方模糊的城市天际线如同突然大规模停电，熄灭了一切灯光，旋即变成一片刺眼的血红色。金融中心上的灯光从国旗变幻到大红灯笼，东方明珠的射灯映得天际仿若赤旗漫卷，又一似整个城市在燃烧。
“现实中的浦东和崇明岛会进行同步的灯火管制，用红色主题的城市照明进一步阻滞年。”小队广播不知什么时候也开启了，现在是教官在解说，“我们的任务就是在0点之前，在海上长城到市区之间截击来袭的年，务必听从指挥！都懂了吗？”
“是！”语音频道里传来不甚整齐但是都挺拼命的声音。
渐渐地，从远方天际出现了些什么。起初是几个明黄色的光点，渐渐越来越多，直到连成一片金光，还在一步一步逼近。机体的告警系统也响了起来，那些密密麻麻的光点上层层叠叠罩上了代表敌对目标的红框，起码有两百多个，距离大概有15公里。
巨大的引擎轰鸣声压倒了警报，八架战机分两队从背后高速掠海而来，在长城前方数百米处猛然抬头拉起，震得张雨感觉自己驾驶的机体关节都在嘎吱作响。无线电里面插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这里是鹰击大队三中队，奉命为你部提供近接空中支援，有需要请呼04频道。”
“是F-15C！”长机47号发出了惊叹，“还找了DCS玩家来吗？”
“这样不用转换，比较方便。”教官似乎并不在意。
战机机翼下火光一闪，十六枚弹药呼啸扑向远方，而三中队则从两翼方向分别散开，转眼消失在了浓雾之中。片刻之后远方的金光之中混入了十几朵血色的焰火，随之而来的则是尖锐的爆轰声，和低沉洪亮的咆哮，又像是在哭泣。
如同开场礼花一般，长城上空流星般划过的数百枚炮弹，拉开了反击的大幕。
照明弹的强光将海面上的浓雾一扫而空，映得战场如同白昼；空爆弹药凌空炸裂，化作密集的赤红烟花绽放天际：城市海岸线上，无数探照灯的光束一齐指向长城彼岸；待命的机甲驾驶员们，听着教官“不要急！放近了再打”的口令，紧张地检查着武器弹药，盯着屏幕上不断减小的距离数字。
差不多在距离七八公里的时候，借助瞄准具的放大功能，张雨终于看清了敌人的模样。
如同野猪一般的外貌，火焰状的毛发，浑身闪耀黄金光芒的巨兽——起码有五六十米长的那种。
“卧槽训练的时候没说过有这么大啊！？”张雨在个人频道开启了猛烈吐槽状态。
“诶？没说过吗？”上尉好像比自己还惊讶。
“没有啊！”
“那可能是忘了。猪年嘛，这种年就是比较大的。”
“那要我怎么打啊！？我们又不是超级系！”
“不要急，”对方非常淡定，“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有你个头啊！”
大学生满脑子只剩下了一个想法：被坑了。
偷偷瞟了一眼旁边，张雨发现好像余光看不到105了——正在想这人到哪去了，就听到了咣当一声。自己右后方的机甲此时离开原定位置起码有二十米，而且好像是刚刚撞到了什么看不到的东西上。
“想去哪啊？故意没跟你们说，长城后面还有五米高的空气墙，高速接近的时候系统才会报警。”教官跟行注目礼的小队一起，似乎有点幸灾乐祸地瞥向105，“起来！多大人了还临阵脱逃，训练的时候怎么做的忘啦？”
长机倒是沉着冷静：“长官那我们现在怎么做？”
教官望着逼近的敌人，显得泰然自若：“你们几个，有没有看过斗牛？”
11
现在的情况大概是这样的。
目前已经被识别出来的来袭目标是1100个左右——本辖区内暂时没有再增加，这是个好事。而参加拦截的算上领队教官也只有153人，参战的机体总共算起来只有19队，处于绝对的数量劣势，每支小队要对付几十倍于己的目标……说实话，很勉强。
好在小队也不是孤身作战，有地面和空中支援，还有不间断的防空炮火，以及灯火管制和海上长城的存在，这些都共同显著减慢了年前进的速度。
“所以说嘛，这就是我们为什么开发了专门的战术，”此刻正在空中疾驰的教官盯着近在咫尺的大群年，下达了作战命令，“全体换编程弹，听从指示，就位！”
虽然时间短，训练的成果还是很显著。张雨一边从右手边腰部——虽然不知道机甲有没有腰，大概就是那么个部位——掏弹匣一边吐槽：“都虚拟环境了就不能去掉这个吗？”
“军事民主嘛。这个玩意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教官好像也有些无奈的样子，“再说有些老兵或者老玩家他看不到换弹匣就是浑身难受，总得照顾一下不是。”
大学生面前的HUD上出现了些新东西。不远处密密麻麻的年中间现在多出了几条红色的宽条带——因为减速的效果，后面的年逐渐追上了前面的，然后挤成了一条类似扫雷舰队的横带状，虽然如此这个庞大的群体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向着上海的海岸浩浩荡荡奔来。
而红条带的形状倒是有点像不会切蛋糕的人画出来的，边缘歪歪斜斜的，似乎是想要从还在不断收拢的横带里面切割出一大块来。此刻八台机体正与这条横带相向而行，距离只剩下数百米——
教官机的口令响起：“对目标短点射，迅速散开！”
张雨能感觉到明显的不一样，这个后坐力模拟得比训练那会真实多了。数十发闪耀着红光的编程弹撕裂空气，飞向气势汹汹逼近的年，然后迸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化作连串巨大的球状烟火当空绽放。耀眼的红光映得海面如同燃烧，受惊的年发出惨烈的尖啸。
“怎么样？这是我们兄弟单位浏阳局开发的特制震撼弹，”有一段时间没说话的上尉突然插话，“威力和视觉效果都比烟花爆竹什么的好多啦，是不是很够劲？”
“是有点太够劲了……”张雨忍着急转向带来的模拟过载，感觉自己的耳朵不知道是因为爆炸还是因为过载，到现在还在嗡嗡作响。
不过战术确实起到了作用。受到惊吓的年开始向爆炸的反方向逃窜，红线两侧的群体一气就拉开了两公里左右的距离，切出来了这么一小块“蛋糕”。远处又传来了更多的爆炸声，能看到其他小队的蓝色光点和大片的鲜红烟火，HUD上广阔的条带迅速被切得支离破碎。
无线电里唐突响起了另一个声音：“三中队攻击中。”
在远方发动机的轰鸣声传来之前，有几点火光在小群的年中间爆炸看来。张雨在赶紧按下降噪开关的瞬间看清了，那爆炸和他们的空爆弹药不同，引爆后是形成了一个个高速旋转的锯齿形环状物，有些被命中的年当即被拦腰斩断，在迸发出和之前一样的高频咆哮之后，两截身体就渐渐淡化消失了。
张雨是并不知道什么叫连杆战斗部，只是在亢奋之中继续跟着教官射击偶尔出现的落单个体，直到呼啸的引擎声盖过了炮声。机头的炮口闪灭，连串的机炮炮弹一头接一头贯穿了沿线的年，这较小的群体也开始一个接一个崩溃逃散。
“维持目标阵型！继续更换编程弹驱赶，”教官的指令清晰明确，“把它们往海岸线方向赶！”
12
上海的虚拟夜空中，一场狂欢正在上演。
张雨从来没有想象过一座城市的防御体系是什么水平。几乎每座建筑都喷洒出如雨的弹幕，铺天盖地，化作仿若大雪的烟花；防空炮不断将一朵朵红莲投在成群结队的年中间，冲击波几乎将有的机体震飞出去；黄浦江口驻防的军舰上也时而升起烟柱，那是防空导弹在升空。漫天的火雨与赤红的天际线，构成了一座前所未见的上海。
正当大学生看得出神时，从无线电中传出机械音：“发现目标。”
“你还在发什么愣？”教官的声音和提示音共同打断了主角的思绪，“新一波敌人来了！返回长城待命！”
“那……剩下的年呢？”是105的提问。
“地面部队会解决他们的，不用慌。”教官带着小队，迅速远离着硝烟弥漫的海岸，“只不过空军回去补给啦，这一波暂时只能靠我们自己了，大家要撑住。”
长机提出了疑问：“大概还会有多少？”
“大概会有个两三波吧，快的话十一点就完事了。”
我就知道没这么快……张雨感觉自己前半生的运动量今天就交代在这了。
八台机体拖着蓝色的光芒，消失在雾气弥漫的海上。
等到视野中终于没有了闪着金光的目标，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学生全身终于都放松了下来。
说完全放松了也是假的。有相当一部分的年并没有被消灭，而是被赶到了更深的内陆去，但是命令是不要追。在显示画面消失的时候张雨还觉得蛮遗憾的。
有点理解那帮高达宅的感受了，她想。
推开设备舱门的时候，张雨发现气氛有点不一样。地面上全铺上了红地毯，大厅前方之前放着装了炸鸡的推车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摆上了五张长桌，上面摆满了玻璃高脚杯，要不是里面都是深褐色液体的话还是颇有情调的。
卧槽一桌子的杯具。大学生想起了古早的冷笑话。
上尉就站在正中间的条桌前，手里也捏着一个杯子：“各位辛苦了！今年的拦截率是48%，创了历年记录！我在这里代表时令大队，和各位一起干一杯！”
军人们从侧门中走出来上前，这次他们端着托盘，把装了可乐的玻璃杯分发到机器边上。上尉把杯子高高举过头顶：“新年新气象！干杯！”
“干杯！”下面的声音虽然不是很整齐，但都带着些兴奋，也不知道是因为终于能回家了还是任务胜利完成。
在一片喧闹之中，张雨默默仰头灌了一口汽水，对着空气说：“别躲啦，一看前面没见到人就知道了。”
“哎呀被发现了？”上尉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后面，手里的杯子也没了，“我还打算专门给你一个拥抱来着。”
“不是说对我这样的没兴趣吗？”
“是没什么兴趣啦，”对方狡黠地一笑，“所以如何？”
“您是指什么？”大学生有点不太明白。
“战斗啦战斗。打得爽不爽？”
张雨仰头喝完最后的一点可乐，回想了一下：“……说实话挺累人的。”
“那就好，说明你还挺正常的。”上尉顺势接过杯子。
张雨沉默了几秒钟：“您觉得我们还有机会再见吗？”
“怎么了？”上尉把杯子搁在跟在一边的军人手里，“是不是看到我这么帅气爱上我啦？不要想了啦我对你这种小姑娘……”
“不是啦！就是觉得有个人聊天挺好的。”
军官咂巴了一下嘴：“你去交朋友不就好了嘛。再说我这是保密单位，一会记忆消除起效你也就忘了。”
“等一等！起效是怎么个情况？”大学生像触了电一样往后退了半步，死盯着那两个杯子，“难道是……”
“怎么会。这样太没有效率了，提前半个小时你们还在作战的时候就已经注射完啦。差不多就是现在起效。”
“你玩我啊！知情权呢？”张雨觉得现在自己的表情绝对非常不好看。
“放心啦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就当是做了……”
不得不说真的很准确。就跟时间突然中断一样，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后，我们的主角就被和世界切断了联系。
她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要铺红地毯，以及这地毯为什么踩着软得有点不正常。
0
总觉得哪里不对。
张雨醒来的时候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做了个很长而且很累人的梦，跟自己大年三十出去打工差不多累。
奇怪的是打了什么工是完全回忆不起来了，只记得好像东奔西走的，跑了差不多自己前半生运动量那么多的路——这么说感觉也怪怪的。
手机不在熟悉的枕边，应该是回家太累了随便丢在什么地方了吧……这么想着的大学生环顾四周，发现了更多不对劲的地方。
我的房间有这么干净吗？
窗外是已经完全黑了，但是借着透过窗帘的城市灯光，可以看出自己原本像狗窝一样的出租屋房间干净了一大截。乱丢的书本整整齐齐摆在书架上，自己的衣服被叠得方方正正放在床头柜上面，上面还放着一部手机和一个……牛皮纸袋？
大学生纳闷地爬了起来，按亮手机看了看时间。大年初一，20:07。
还好还好，没错过签到。张雨赶紧打开游戏，手忙脚乱登陆，确认了签到没断，长出了一口气。
但是这纸袋是什么？
打开袋子的张雨首先闻到的是浓烈的黄芥末味——两个半截的潜水艇三明治躺在里面，已经早就冷透，但是香肠上的黄色膏状物依然散发着特有的魅力——准确来说是威慑力，因为已经完全看不到香肠在哪了。
我靠。我会买这么吓人的东西？
大学生打开了支付宝准备查查记录。出人意料的是并没有看到支出，却有了一笔1500元的转入，令人纳闷的是这笔钱的转账人一栏是空白的，好像是在嘲弄自己。
我可能还没睡醒吧……张雨决定打开电脑让自己冷静一下。独居生活最大的乐趣就是这里了。
结果电脑是开着的。屏幕上并没有显示熟悉的图形界面，而是黑底白字的命令行。上面非常干净，只有六行字：
Drive D: formatted successfully.
Drive E: formatted successfully.
Drive D: formatted successfully.
Drive E: formatted successfully.
Drive D: formatted successfully.
Drive E: formatted successfully.
张雨张着嘴，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但是大脑开始自行运转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来着？
好像是……格式化……格式化了啥？
D盘和……E盘？
三遍？？？
三秒钟后，房间里传出了毫不知情但是意识到了问题严重性的大学生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关于张雨后来痛哭流涕了一晚上甚至打电话把妈妈吵醒诉苦，然后理所当然挨了一顿骂，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